【曹郭】化鲤（历史向/刀/短篇完结）

【化鲤】

他骑马回城。
身后疲累的军队踏着沉闷的步子跟着，几千号士兵不做声，安静地簇拥着单薄的棺椁。
乌丸初定，正是建安十二年的冬天，官道堆雪，四下无人，眼前是寂寥的塞北景色。北征之艰难，如同落雪般冰冰凉的日子，简直是在熬。粮草不足的情况下，他以身作则地宰杀了自己的爱马，五个月酣战，前前后后竟然宰杀了千匹良驹，让人觉得十分的可怜。

最后得胜了。
深紫的旗帜打在头顶上，遥遥的昭示着冰冷的胜利。

隆冬的大雪，将他的眉眼涂白了。
这雪从头顶落，军盔的缨子开始结霜，他的心也开始冰凉的结起霜来。穿透风雪，他仿佛又看见建安十年的那个午后，庭院里积雪，风吹的急切，郭嘉站在亭子下面，面对着一池封冻的残荷，笼着袖子，安静的望。
他走过去，轻咳一声，那个人便转过身子来，冲他一拱手，“明公。”
音色淡淡，不卑不亢。

那一年，招募四州名士，他为他规划好了一方天下版图，云淡风轻，信笔自如。

“那陈群，是不是应了？”
他这么笑着问，语气里的笃定，带着模棱两可的狡黠，全然不是个正经军师的模样；看到他点头，那个人从袖笼中抽出手来，放在唇边呵了口暖气。
“千金市骨，明公这一步棋走的好。”

而他心里却明明白白的，九州星罗上，代替他执棋的手，还是他郭奉孝的。
他不戳破，给予这个多疑的主公最舒适的距离，他不邀功，不卖弄，他让他这个主公保留骄傲和指掌天下的那份自尊心。
郭奉孝。
他仿佛，无欲无求。

“进暖阁来说吧，奉孝，你不经冻的。”
他望着那个人苍白的面孔，这么伸出掌来相邀。
对方还是淡淡的笑。
“有酒？”
“我一直为你备着，小酌几杯尚可。”

“区区一壶酒，主公好生小气！”他皱起眉，那纤纤十指就这么重又缩回袖笼里。
他没能轻轻地碰一碰。

“这个时节，鲤鱼都见不着了。”郭嘉凝视着落败的池子，冷清的冰面上浑浊着亭台影绰，看不明晰。
隆冬，池中锦鲤早就捞出来，锦鲤娇贵，多养不过冬天。
来年初春，他又会命人往这池子里投鱼苗了。

郭嘉爱看那些鲤鱼，说是看着富贵，自己也像沾了些好运似的，每年他来看，都是很高兴的模样。曹孟德就命人往池子里多投，盛夏时节，锦鲤养的肥胖，投食的时候大群大群的聚拢在亭下，朱红金黄，一片闪烁，甚是好看。然后郭嘉就站在这池子边，和他谈天下，谈近来的战事，从不附庸风雅。
“相传西施化鲤而去，金黄的一尾，自在呀……”青衫的军师这么感叹，“若嘉有朝一日得幸化鲤而去，明公定要记得在池子里多投些新苗。”
“不怕。”那个时候的曹孟德这么朗朗地起誓。
“不论这鲤要游去何处，孤都要将它捞回来好生看着，让它再也走不脱，永远养在孤的池子里面了。”


隆冬天，他纵是化鲤而去，也走不远了罢。
一个金汤匙往柳城里搅弄个一百次，或许真能将他魂魄，逼出来罢。

心头结冰了，扑簌的落着残渣。
班师回乡去。
军马长嘶一声。
把曹孟德，从梦里惊醒了。